敢王殿下垂頭喪氣地回到兵部, 甚至都忘了遮掩一二，果不其然就與滿面笑容等在門口的兵部尚書雲州撞了個正著。

“殿下，您什麽時候出去的？微臣真是疏忽, 竟然半點不知。”

明昶看了一眼看似恭敬的雲州, 氣得一甩袖子走了。

尚書大人這才起身，嘴邊還帶著一絲未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明昶進了屋後才直白地發起火來——礙於那個貨還在外面，他倒也沒鬧出太大動靜，只是表情猙獰地跺腳握拳。

“殿下。”

正在敢王殿下發洩情緒時，一個聲音突然冒出來, 就好似□□鬧了鬼一般, 嚇得明昶差點一下子坐在地上。

他四下裏轉了一圈, 那說話的人才緩緩地走了出來，朝著明昶一跪：“奴才宮六, 是聖上派給殿下您的暗衛。”

明昶瞇著眼睛看了看道：“我認得你，方才就是你來回兵部的對不對？”

宮六點點頭：“正是奴才。”

敢王殿下無話可說了, 要說父皇派個暗衛來保護他也是件好事，可是恰恰來的這位是知道他怎麽被臣子利用耍騙的，這就不太舒坦了, 他要如何樹立自己的威信？

宮六如若知道殿下心中的想法，必然會再三澄清自己不敢有任何輕視之意，不過他也沒這個本事。

明昶興致不高地問道：“你出來是有什麽話要說麽？”

宮六想了想, 硬著頭皮道：“是聖上的話, 他說，殿下之所以會被兵部尚書設計，皆因您往日對政事不上心，也沒有自己的心腹勢力，希望您日後好好考慮該如何行事。”

長壽帝的原話可沒有這麽客氣, 不過宮六只能潤色到這個地步。

明昶楞了一楞，隨即皺起眉冷笑道：“父皇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就是心腹麽，本殿下也是有的。”

宮六是第一次聽得明昶用這種有些陰惻惻的語氣說話，不由得楞了一楞，難不成這位殿下人不可貌相還是有自己的人手的？

明昶已經打定主意要讓自己養的“美人們”多出來逛逛，畢竟它們雖然性子已經脫了猛獸的範圍，但是外表還是能唬人的。

有豺狼虎豹護身，誰還敢輕易動他？

明昶這兒計劃得正美，外面突然一陣嘈雜，宮六“嗖”地一下就隱匿到了暗處，引得明昶一陣無語。

“你出來吧，橫豎父皇把你給了我，你以後也不必做暗衛了。”

宮六遲疑了一會兒，又重新站在了明昶身後，主仆倆好似做賊一般將門敞開一個小縫，悄悄地向外看去。

剛才還洋洋自得的尚書大人此刻面色鐵青地聽著身邊男子說話，越聽臉色變化得越明顯。

而一旁還站著不少兵部的衙役，很顯然方才那鬧哄哄的動靜，便是那說話男子硬闖進來後引得眾衙役追逐發出來的。

雲州似是聽完了那男子說的話，對著衙役們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麽，緊接著跟在男子身後便要離開。

明昶見狀忙推開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獨留他身後的宮六糾結自己該不該跟上。

“雲尚書，如果本殿下沒記錯，現下還沒到放衙的時候吧，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雲州身子一頓，隨即回過身來低聲道：“啟稟殿下，微臣的家中出了一些事，需要微臣趕回去一趟。”

明昶挑眉：“原來如此，可是雲尚書，公私要分明不是麽？你在辦公期間趕回家去處理私事，這不大對吧？”

平時這位殿下不太著調，但是毫無疑問，他這話說得沒錯。

雲州咬了咬牙，方才他還在為明昶中計而沾沾自喜，沒想到這麽快便被這位殿下拿住把柄為難。

想著管家方才報上來的消息，明華公主帶著一隊禁衛軍到了他家中，執意要搜查他長子的屋子，再看看眼前蓄意為難的明昶，雲州很難不懷疑，這對姐弟是故意的。

雲尚書正在猶豫著是否要頂撞明昶時，屋中的宮六引起了他的註意，他認得這是聖上身邊的暗衛，尚書大人頓時便有了決斷。

聖上派人跟在明昶身邊，必然是對這位殿下起了疑，他索性做了初一做十五，立馬擺出一副忍辱負重被不講理皇子欺淩的模樣揚聲道：“既然殿下堅持如此，微臣只好如您的意。”

有他的女兒與明華公主糾葛在前，再有他與明昶殿下的矛盾在後，即便是真找出什麽不妥，他也有法子用輿論扭轉乾坤。

明華原以為搜查不會是個簡單的事情，她也做好了將雲家上下的密室機關都翻出來的準備，結果剛一踏進雲大公子的屋子，就在左手邊的多寶閣上瞧見了那一套四季花開瓷器。

公主殿下沈默半晌，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雲大公子雲博遠。

“把那套瓷器收起來，再把雲博遠綁起來。”

明華一聲令下，剛趕到了院子門口的雲府女眷登時哭成一團——這場面太像抄家了容不得她們不害怕。

起初雲大公子還淡定中帶著一絲挑釁地看著明華公主四下搜查，即便是根本沒藏的瓷器被瞧見了他也沒驚慌，只等著自己父親回來讓公主殿下鎩羽而歸。

結果他本人都被五花大綁起來了，兵部尚書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

明華看了一眼表情逐漸不可置信的雲博遠，笑了笑道：“還看什麽？你爹不要你了！把他帶走！”

雲尚書現在的夫人是繼室，而雲家的子女沒有一個是她所出，因此這位夫人此刻的模樣甚至有些木訥，她只是在明華剛說出對雲博遠的處置後低低地勸了一句，被駁回後便再沒有出聲。

明華發現這個雲博遠是真的沒有什麽大家子弟的風範，被人綁住以後不住地破口大罵——他根本不想著要如何脫身，也不想著分析一下現在的局勢，就是一個勁兒地搬出他爹和他妹妹，以圖她這個當朝公主會害怕他的勢力。

公主殿下嗤笑一聲，兵部尚書？丞相夫人？這有什麽忌憚的必要？

直到雲博遠都被帶到宮門口了，他都沒能看見自己父親的影子。

更讓他慪氣的是，身邊的明華公主還不忘涼涼地道：“我都說了，你爹不要你了，你怎麽就不死心呢？”

雲博遠怒目望著明華，不過沒過一會兒他眼底的怨恨便沒有那麽堅定了。

雲大公子也不是真的對自己前途不擔憂，從看見宮門的時候他便在心中考慮了一下要如何向聖上喊冤。

結果明華直接命人把他扔進了慎刑司，自己則回到平安殿去休息。

待得她睡醒後，欻欻來稟告道：“公主，容雲氏求見。”

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公主殿下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容雲氏是何許人也：“怎麽不是四妹麽？”

欻欻搖頭道：“不是啊，四公主沒有來過，容雲氏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了。”

明華坐起身子來，她想起來了，這容雲氏除了是容暉的妻子外，還是雲博遠的妹妹，她今日前來想必就是為她大哥求情的。

在見與不見之間猶豫了一會兒，公主殿下還是決定見她一面。

欻欻命人出去暫且接待容雲氏，自己則慢慢地為明華梳妝。

若是從前，公主殿下對上雲婉月必定會盛裝打扮絕不示弱，然而現下她對容暉都沒有興致，自然也沒心思去跟雲氏較勁，便讓欻欻給自己簡單打扮一番。

不過畢竟是皇家公主，哪怕簡單裝扮也需要好一會兒功夫，待得明華見到雲婉月時，這位面前的熱茶都已經溫了。

雲婉月一見明華便起身深深地一福：“妾身容雲氏參見公主殿下，公主千歲。”

明華朝著她擺了擺手道：“起來吧，容夫人來找本宮有什麽事麽？”

她承認自己有那麽一點點明知故問，可是也沒有自己主動體恤她的道理吧？

雲婉月並沒有起身，依舊是保持著謙卑的行禮姿勢，不過她說出的話倒略微有一些冒犯：“妾身有一些體己話想對公主殿下您說，煩請您屏退左右。”

明華微微皺了眉，將要出言訓斥的欻欻阻攔住：“你們先下去吧！”

待得大殿內只剩下明華與雲婉月兩人，公主殿下才淡聲開口道：“有什麽話你起來說便是，這樣不累麽？”

明華的態度可以說得上和藹，這讓雲婉月內心更加驚疑不定，思索再三她還是屈膝跪在了地上：“妾身有話要同公主殿下說，是關於容郎，不，是關於丞相的。”

她像是怕刺激到明華一般，將自己對於夫君的愛稱換成了他的官位。

明華也不催促她，就這麽靜靜註視著眼前的女子——當跳出容暉這個人看雲婉月時，公主殿下發覺她生得溫柔恬靜，是很招人喜歡的長相。

上首的公主殿下雖然沒有催促，雲婉月知道她還在等自己說話，她也不敢過於拿喬，忙開口道：“其實，妾身並非丞相的心上人，他，他一直還是只傾慕公主殿下您一個人的。”

明華不自覺地挑眉，這還真是一句新鮮的話，倘若時間再往前兩個月被她聽見，她許是真會有些失態地不住追問，然而現下公主殿下只會輕聲一笑道：“容夫人說笑了，既然結發為夫妻，你便不該生出這些疑心枕邊人的想法。”

雲婉月急聲道：“不，不是疑心，公主殿下，當初丞相迎娶妾身本就是另有隱情，他不曾喜歡過我，他一直鐘情的都是你，我們，我們……”

憑著一股勇氣說到這時，雲婉月終於失了聲，任是哪個女子都沒辦法坦然地敘述自己的夫君一點都不愛自己的事情。

見雲婉月沈默下來，明華才開口道：“容夫人，你為什麽要同我說這些話呢？”

倘若公主殿下的語氣再哀怨一點，雲婉月便可以趁機開口為自己大哥求情——容暉他從來不曾愛過妾身，公主殿下您不必再針對妾身的家人。

可是明華的語氣極度平靜毫無一絲情緒，雲婉月怎麽聽都只有質問的意味，這讓她想好的求情話語不敢說出口。

底下的人沒有回應，明華也不在意，接著開口道：“容夫人根本不知道你大哥做了什麽事，便急急地跑來跟本宮求情，還搬出些已經過去的舊事來，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雲婉月臉一紅，原本不必她開口說，明華公主也是明白她的心思，這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像是跳梁小醜。

見眼前人還是不說話，明華端起了茶杯，直接下了逐客令：“本宮說話算話，容夫人的誥命很快就會下來，你安心當好容丞相的賢內助，助他為大戉繼續效力便是。”

雲婉月渾渾噩噩地走出平安殿，刺眼的陽光讓她回過神來，她猛然驚覺即便是自己拋出容暉另有苦衷這件事，明華公主也不曾追問一句。

到底是公主殿下太沈得住氣，還是她已然不在意容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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